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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子!竟敢顶撞王爷!”穆永康听了采薇的陈述,登时暴跳如雷,将穆长庆拎到院子里猛抽一顿。蔡氏在一旁哭天抢地:“你要打他就先打死我罢!”

    采薇不愧是宫里面出来的,讲话不卑不亢,“客观陈述事实”的同时句句精准踩住穆永康的痛脚,让穆永康不得不拿出态度来。楚皓尘觉得采薇跟在他身边实在屈才,这姑娘应该穿越去清宫剧,肯定能帮她家小主稳拿宫斗冠军。

    “雷声大雨点小,舍不得下狠手啊。”楚皓尘看着院子里的闹剧,闲闲地靠在椅背上,伸手从果盘里拿了一颗荔枝,三下五除二剥开,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别想太多了,开心一点,喏,吃颗荔枝。”

    穆宁哭笑不得地瞥了一眼剥了半盘的荔枝壳:“王爷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嗯?生气什么?”楚皓尘顺着穆宁的视线,看到了外面挨训的穆长庆,“你说他啊。我为什么要在意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我为什么要为不值得的人生气?”

    要是他连被别人嘲讽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这么多年他岂不是早就被气死了?

    他又随手剥了一颗荔枝,没心没肺地往穆宁面前一递,看样子把穆长庆的哀嚎声当成了下酒菜。

    穆宁看着那捏着浑圆荔枝的莹白指尖,眉尖一挑,低头含住了楚皓尘递过来的荔枝。

    荔枝不像点心,又圆又滑,穆宁把荔枝咬在嘴里,唇瓣不可避免地从楚皓尘的手指上蹭过。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散,楚皓尘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过于亲密动作,他们似乎做得太自然了。

    他“啧”了一声,装作不满地调侃道:“王妃好大的架子,居然要本王亲手剥了荔枝喂进嘴里。”

    “王爷若是觉得吃亏,臣也可以亲手喂王爷。”穆宁回答得很真诚。

    楚皓尘一噎,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嘴欠。他把手收了回来,状若不经意地从袖中抽出手绢,眼睛望着院子里的人,慢条斯理地擦干了手上的汁水。

    他咳了一声,寻了个其他话题,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是你弟弟。你俩不认识吗?”

    “我被送走时他刚刚出生,这些年只是听说过对方的名字,从来没有见过面,何来认识一说?”穆宁回答。

    楚皓尘摸了摸下巴:“这么说,他比你小七岁啊。你今年多大?”

    “二十又四。”

    “啧啧啧。这小子才十七啊。”楚皓尘不禁感叹,“长得可真着急,一看就是营养过剩,催熟的。”

    穆宁哑然失笑。不知道他一个王爷,哪里学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词。

    这时,穆永康走了过来,朝楚皓尘拱手道:“犬子无状,我替他给王爷赔罪了,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

    楚皓尘慢悠悠地说:“倒不必给我赔罪,穆大人还是多费心管教管教令郎罢。这次是在大街上强抢民女,下一次就是杀人放火。穆大人如此教子无方,到时候是打算大义灭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呢,还是包庇纵容,赔上您的无量前途呢?”

    他说话的时候垂着凤眸,话里总带着笑,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然而尾音微微上扬,又仿佛带着钩子,摄人心魄。

    一想到这人上一秒还没头没脑地说着笑话,下一秒就开始一板一眼地唬人,穆宁无声地勾起唇角。

    “行了,穆大人的家事,本王也无心多管。”楚皓尘敲打完穆永康,就直接切入正题,“我今天陪辰安回来,是有一件事想劳烦穆大人。”

    穆永康赶紧说:“不敢,王爷请讲。”

    楚皓尘看向穆宁:“你自己说。”

    “我想把我母亲的遗骨迁回越城。你亲自扶柩,将她葬入宋家祖坟。”穆宁抬眸看向穆永康,“这是你欠她的。”

    当初宋氏带着幼子来到京城时,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她与家乡的永别。她的尸骨被穆永康拿席子一卷,草草地在城外荒坟地里埋掉了。穆宁年幼,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成了荒野孤魂,却什么也做不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宋家那边,我来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碑文上刻的名讳是越城宋氏,她的闺名。她这一生,清清白白,和你再无半点关系。”

    穆永康为难道:“这……恐怕……”他看了楚皓尘一眼,底气有点不足,“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边早就变了模样,恐怕难以找到尸骨。”

    穆宁眼底戾气陡生:“城外乱葬岗东边有棵歪脖子的老槐树,那棵槐树一直都在那里,从来都没变过!向正北走三丈有一截断墙,她下葬的时候头上戴着翡翠步摇,左手一串红珊瑚珠——找不到就去找,一个孩子都能记得如此清楚,你说你找不到!?”

    穆永康竟然被穆宁突然爆发的怒气吓住了,愣在那里,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皓尘也被吓了一跳。他第一次见穆宁这种神情,带着浓重的不屑和厌恶,还有一丝让人胆寒的狠戾。穆宁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十分和善的,说话彬彬有礼,进退有度——而不是像现在,让人看一眼就汗毛直竖。

    那双看似多情的桃花眼冷冷地盯着穆永康,穆宁的声音在夏日里如同寒冰:“我找到了当年和你养父母同村的乡邻阿婆。我娘也许是自缢而亡,但是……别人可就不一定了。我不介意让她去衙门击鼓鸣冤,看看能扒掉谁的人皮。”

    穆永康勃然变色:“你胡说什么!”

    蔡氏听得云里雾里,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老爷……”

    楚皓尘眼看着剧情从八点档的狗血家庭伦理剧,画风突变,成了法制频道bgm感人的惊悚悬疑案件,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一阵阵阴风从背后吹来。

    穆永康沉默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都依你。”

    楚皓尘看着穆永康阴沉的脸,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攥紧了手里的扇子,淡淡道:“落叶归根,宋娘子魂归故土,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愿,还希望穆大人言而有信,否则宋娘子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善罢甘休。”

    穆永康僵硬地笑笑:“是。”

    楚皓尘瞥了一眼蔡氏惨白的脸色,心想接下来应该把时间交给穆永康跪搓衣板了,于是他从容地行了个礼:“那本王就先告辞,改日再来叨扰。”

    说完赶紧脚底——哦不,是轮椅底抹油开溜。

    一出穆府上马车,楚皓尘那副淡定的模样就崩了。他攥住穆宁的袖子:“辰安,你给我说清楚!”

    穆宁却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模样,脸上甚至还带着轻松的笑:“没什么,那些腌臜事说出来怕污了王爷的耳朵。”

    他看着楚皓尘煞白的脸色,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会把他吓成这个样子,就不应该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楚皓尘实在没想到,穆永康的人面之下还藏着这种黑心。不过他作为见多识广的现代人,电视上那些乌七八糟的法制案件他也了解不少,因此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