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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八,毓京天晴,微凉。

    是日一早天方亮,苏家小姑娘——苏如蔚从睡梦中醒来。

    小家伙揉了揉有些困顿的眼睛,看着姜黄色的窗帘帷幔发了会儿呆。忽的,她叫醒了睡在一旁罗汉床上的萍花,让她给自己穿衣服。云妈妈捧着早饭进屋时,小姑娘已经动作神速地梳洗完毕。

    圆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早点,全是毛氏一早吩咐厨房给小孙女准备的,可如蔚兴趣全无,随意喝了两口粥就要云妈妈带她回别院。云妈妈大奇追问她为什么。小姑娘则皱着好看的眉毛说她失约了。

    原来,昨日离开别院前,如蔚是有承诺晚上要回别院陪苏梅的,并且还答应了苏梅睡前要背一首诗给姑姑听、写几个字给姑姑看。谁曾想,正春突然受伤,苏梅的约定就被小家伙抛到脑后了。昨晚,她做梦梦到苏梅。今早起床,想起为她受伤的姑姑,小如蔚十分内疚,想着趁姑姑还未醒马上赶回去。这样姑姑睡醒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她。

    云妈妈忍俊不禁,想着这姑娘大了,心思也多了,竟然会说承诺这回事。明明之前还对苏梅例行严苛地要求她背诗练字十分委屈,甚至还闹了几回脾气。

    如蔚看云妈妈半响没反应,遂忍不住闹腾起来。云妈妈没办法,只能说要等正春看过大夫后方可离开。如蔚一听,立刻跑出梢间,想去把大哥哥叫起床。

    谁知,明间房门洞开着,府医正在里头为正春查看伤口。

    瞧见妹妹来了,正春眉开眼笑的问她早饭吃什么。

    如蔚答非所问,三句不离何时启程回别院。

    半个时辰后,正春换药完毕。如蔚表现得十分雀跃,立刻催促萍花去给正春端早饭。

    正春一开始不明所以,经云妈妈提醒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苏梅。

    云妈妈有些担心正春的身体。

    但正春觉得这里毕竟是“苏府”,叨扰多有不便,要休养还是早些回别院的好。

    辰时末,一切打理完毕,正春领着如蔚向毛氏告辞。毛氏想留如蔚住下来。但如蔚看上去对“苏府”的一切都疏离得很,一颗心紧着回白家别院,并且理由充分——回别院继续姑姑交代的功课,背诗练字。

    “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毛氏还是懂的。所以尽管她觉得如蔚应该留在府上,但也无可奈何地同意了。离开“苏府”前,毛氏亲送他们兄妹二人到院门处,并就昨晚之事对正春再三表示感谢。正春则继续谦虚了一番。

    巳时,白然驾着马车行至东安二街街口,却不想和赶回来的苏道安撞上。原本下了朝,苏道安就应往衙门去。但苏道安想起客院的正春和如蔚,想着先回府看看他二人,却没料到在街口碰上。苏道安得知他们要回别院,便提出送他们回去,一方面是想表示对正春昨晚帮助他们夫妇的感激,另一方面也是苏道安作为祖辈表达对小孙女的关心关怀之情。正春推拖不过,只得同意。

    不多时,马车行至东安五街的“乐圆别院”门口。车刚停下,小如蔚就开始催促云妈妈赶紧抱她下马车。白然摆脚蹬慢了些,还被小家伙一板一眼地数落了一番。

    苏道安瞧着有趣,便问道:“蔚儿这是急着回来见谁?”

    如蔚一把搂住云妈妈的脖子,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姑姑啦。如蔚昨天不乖,没有按时回来,姑姑肯定很生气。”才被云妈妈抱离马车,小家伙立刻闹着要下地。云妈妈刚把她放到地上,小丫头立刻健步如飞地往别院里冲,一边跑一边喊“姑姑”。

    云妈妈见之,眼前一黑,急忙一边追一边让她慢点跑。

    “叔公,您请。”

    这是苏道安第一次来苏桂的别院。

    跟很多从商起家的家族一样,苏家先祖苏牧本是牧场长工,入赘进了昭平牧场才得以发家,在有了财富之后便开始希冀子弟能够跳出商人的圈子,因为士农工商的顺序自古以来从未变过,于是到了苏牧的孙子那一代,便有了苏家最早的读书人、被后世称为“墨昭公”的苏墨。而苏道安是“墨昭公”苏墨的玄孙。自苏墨开始,他们这一支苏家人代代有人读书考科举。而苏墨的嫡亲堂弟、苏道安的堂高叔祖父苏塞则继续苏家的从商事业,自然而然,他这一支的子孙走的便是商道。苏桂是苏塞的来孙女,她的父祖、兄弟也皆行商,且每个人都富可敌国,是大齐的大商人。

    在很多读书人眼里,商人群体大多目不识丁只闻铜臭,最喜银子票子,毫无见地和品味。可就苏桂这别院牌匾而言,苏道安却觉得侄女苏桂不但长袖善舞,也是个高雅脱俗之人。

    楠木制成的别院牌匾约四尺长、一尺半宽,云纹浮雕镶嵌在半寸宽的金漆匾框上,“含蓄”地昭示着主人家的财力。匾额上“乐圆别院”四字书楷体,字型灵动,笔墨厚重,看得出来撰写人深厚的握笔劲道和书法功底。

    站在别院门口观望了许久,苏道安不由得语带欣赏地赞扬道:“好字,真是好字。正春可知,这字出自谁之手?”想必苏桂是花了重金请有识之士写的。能与这样的人相交,苏桂确实非同一般。

    正春闻之微微一笑,一边把苏道安引进别院,一边道:“这牌匾的字,自当出自姨母之手。姨母的墨宝,母亲曾带过去阿木伊,全挂在厅里。好几次贵人们都要求要买走,母亲都没舍得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