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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从苏道安府上离开,三辆马车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进发。

    苏赏和小毛氏带着四个孩子返回位于东安三街的府邸。因为今天出门把孩子们都带上了,所以回去时他们二人与四个孩子分开坐车。照例,夫妻两坐在第一辆双驹锥顶路绸红帷幔马车里,如艾和如芯、成衍和成德分别由乳母和丫鬟陪着坐进两辆单驹平顶苏缎黄帷幔小马车里。如芯因为不想和如艾一辆马车,非得去和成衍、成德挤一起,弄得成衍一路上都在吐槽。姐弟两在马车里争执了半天都没停下来。

    苏赏和小毛氏坐在领头马车里。车夫刚驾车拐了个弯远离“苏府”,小毛氏就忍不住发起问来:“老爷,你说,姐姐跟二弟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统共不就三个人选,要么二弟妹养,要么两个姨娘来养,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更何况,三岁的女娃娃,懂什么选择?”

    苏赏喝了些酒,脑子有些昏沉,正靠在柔软的棉花垫上,闻着马车里淡淡的熏香闭目养神。听到夫人问话,苏赏迟了半响才回应道:“你不是和二弟妹一条心的吗?怎生还问起为夫来?”

    小毛氏被夫婿当面呛了一番,脸上泛起潮红,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老爷莫恼我。再怎么说,妾身的娘家跟二弟妹的娘家也是有些交情的,她父亲如今是二品侍郎,两个姐姐嫁入高门、长兄任职都察院,非我父兄可比,在她面前我自是不能太端架子。再说,大家自小都在毓京长大,一起去过京师的诗会、花会、绣展,自有一份情谊在。妾身总不能老摆大嫂的谱儿,若表现得太疏离会有闲话生出,有损老爷官声。公爹最重兄友弟恭,我们妯娌间相处融洽,不也说明了老爷您和二弟关系好么?”

    苏赏嘴角溢出了一丝笑容,缓声道:“夫人这倒是说对了。父亲最喜见到兄弟和睦。比起三伯他们家,父亲这边只有我们兄弟二人,不团结可怎比得过其他堂兄弟?”

    小毛氏一听苏赏口吻,就知道夫婿要给她分析大道理,立刻坐近身去,勤快的给夫婿捏捏手脚肩膀。

    苏赏闭着眼睛,继续道:“这如蔚选谁都好,说到底在咱家都是小事。一个庶女而已,任谁养着不是养,哪里需要这些个小题大做?她选得再好,再审时度势,也抵不过庶女身份。日后许亲都得以苏家庶女的规格嫁出去,还能翻出天不成?所以,这事儿,你我这些个当伯父伯母的,就少操点心,让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解决就是了。参合那么多干什么。反正,选谁,都不会选到你头上。就算你儿子心心念念要让人家小丫头住到家里来,她也只能喊你伯母,不会喊你母亲。”

    小毛氏很认同夫婿前半部分的话,但心思又被苏赏最后一句给带歪了,即刻反驳道:“不过是个庶女。难不成还痴心妄想攀附堂亲?吾儿成衍怎么说都是嫡出,可娶不得那些个庶出的媳妇。”

    苏赏被小毛氏的话逗乐了,好一会没停下笑声。

    小毛氏不禁皱了皱眉头,着急道:“哎哟,老爷,您就别笑话妾身了。倒是给妾身讲讲这里头的门道啊。难道,您觉得,衍儿日后能娶个庶女出身的媳妇?”她的这个夫婿素来重嫡庶亲疏,在家也自有一套嫡庶相处之道。本是不担心以后会娶庶女做媳妇的,但夫婿如今的态度让她有些忧虑。在他们这样的官宦之家,嫡庶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若是讨个庶女做媳妇,她在娘家还怎么抬得起头?

    “夫人这又是扯哪儿去了。成衍喜欢如蔚,那不过是小孩子家家在玩闹。成衍只有成德这么一个弟弟,成德跟如蔚的个性大相庭径,成衍识得人家小姑娘,觉得有趣了,想住一起能一块儿玩也正常。你这个当母亲的倒好,都发挥上了。成衍才六岁,你就开始考虑儿媳妇了?这未免也太早了些。还是父亲说得对,你啊,如果真有时间,就多去相熟的夫人们那里走动走动,给如艾把把关,看看是否有合适的少爷公子。如艾十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开始筹划许亲了。”既然父亲都提起如艾的婚事,苏赏也觉得到了该为如艾谋划的时候了。这时间说慢不慢,眨一眼就过去,孩子很快会长大成人。如艾快到可以许亲的年纪。古来择婿,皆宜早不宜迟,否则等到及笄再来选,恐怕就只能挑别人选剩下的。如艾虽说是庶出,但他苏赏的女儿,一不可缺教养,二不可嫁的太差。官场最重关系。不管是哪个孩子,他都希望能与未来亲家结成友好同盟,一起在毓京官场上驰骋。如艾身份是差些,可也不能随便捡个纨绔子弟就嫁了。

    小毛氏没料到苏赏突然提起此事,只能连连点头称是,向夫婿表真心,一定会用心为如艾选一门好亲事。

    谈完如艾的话题后,苏赏收敛起笑容,从靠垫上坐起身,正色道:“夫人,你记住了,在苏家,我与二弟是同宗同脉的血亲兄弟,只有我们兄弟两团结了,才能在大伯面前博出彩。三伯家有五位堂兄弟,他们都是我大齐出了名的大商人,个个富可敌国,交友广阔。尤其是苏赛堂弟,借着三伯的关系和‘泰北商会’跟多个权贵均有相交,实力不可小视。四伯家有三位堂兄,他们一个是我苏氏的族长,一个是东部大富豪,一个是享誉大齐的教习官,合力之厚,同样巨大。我与二弟虽出仕,但毕竟势单,若我们兄弟不能齐心,那嗣子位无望。”

    “老爷,您说,二弟会支持你当大伯的嗣子吗?”小毛氏对此事没什么底。毕竟从苏赞上京到现在,在“永恩伯”嗣子这件事情上,全然没有正面表态过。别说撩拨起此事,就是对苏门的各家亲戚,也不见苏赞有任何多余举动。

    苏赏把杯子里剩下的解救茶一饮而尽,反问道:“难不成,他一个庶出的,还敢跟为夫争嗣子位不成?他不和为夫站成一线,其他堂兄堂弟们也不见得会支持他。为夫是他唯一的亲兄长,又是正统京官。他但凡聪明点,都应该知道只有支持为夫,才是时下最好的选择。”

    小毛氏对夫婿的话深表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