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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苏道安统共有过一妻一妾两通房。通房陈氏是苏道安早年的丫鬟,跟周氏一样都是苏道安生母万姨娘指给他的。陈氏没有生育,周氏则为苏道安诞育了庶长女。尚文十九年,周氏生下苏梅后,苏道安屡次提出要给周氏抬姨娘,但周氏总拿出身说事,不愿意抬姨娘。就连毛氏,也曾亲去劝说过周氏,就当为了孩子接受老爷的安排。可周氏倔强,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僵持久了,苏道安就没有再提了。事实上,苏道安后来不再提抬姨娘,是周氏主动向苏道安坦白请求的。她不愿意抬姨娘,源于年少时的情感根深蒂固,怎么也赶不走、忘不掉。周氏觉得自己身在苏道安内宅,为他生下孩儿,心底却总是记挂另一个男人。这样的下人不配抬姨娘。

    周氏与伯兄苏进安的关系,毛氏早有耳闻。当初,她刚进门不久,公爹苏福昱就分了家。那时苏道安处留了不少原苏福昱府上的家仆。陈年往事传着传着就传到当家主母的耳朵里。初次知道,她还能表示惊讶;听得多了,就对下人那些绘声绘色的细节“描写”不甚相信。在苏家,她是正房大夫人。夫婿苏道安并非贪欢好爱之人,对于妻妾也多一碗水端平,两个通房虽无姨娘的名分却也过着位同姨娘的生活。良妾张氏是她主张抬进门的。因此,苏道安府上没有小妾通房敢造次,更没人能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久而久之,她也就对这些所谓的“秘事”不“感冒”。若非今日伯兄和夫婿主动提起,她几乎都要忘记那个话音绵绵、温婉柔美的周姬。

    在齐国,士出身的人家里,通房没有照顾亲生子女的资格。一般情况下,通房丫头所出且被主人家承认的庶出子女需送到嫡母处喂养。当年,她和周氏同年生女,她的女儿福薄,刚生下没多久就夭折了。因周氏没有抬姨娘,苏梅从小是养在毛氏屋里的。小时候的苏梅内敛少话、知书达理。虽然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但她从提不过分要求,是个极省心的孩子。毛氏失了亲生女儿,苏梅的存在对她来说某种程度上是种安慰。她也真心实意疼爱过苏梅。苏梅十岁时生了场大病,毛氏急得团团转,请了无数名医来给苏梅看病。可惜来的每一个大夫都说可以准备身后事。所幸老天爷眷顾,那丫头最后竟然又活过来了。病愈后的苏梅像变了个人,原本沉稳内敛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了开朗爱笑、脾气外放的大小姐,遇到不平则说,遇到不公则主,像极了戏台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客”,却失了闺阁小姐该有的规矩礼数。从那以后,她们“母女”间就生了隔阂。到周氏生病时,苏梅索性搬去周氏院里住,自此再没回过毛氏的院子。取而代之的,是夫婿和庶女间的不断争执。再后来,周氏去世,庶女出嫁,休夫回府,逐出苏门,这桩桩件件,本已随着大和九年苏梅的离开而埋葬,如今再次扒开,不但苏进安、苏道安在感慨,就连毛氏也是无限唏嘘。

    神游往事间,毛氏听到苏道安说:

    “大哥,你是为了翠屏?”苏道安的话很简短,却又一针见血。今早之时,他尚且不理解兄长为何在苏梅归宗事情上如此上心。此刻看到兄长手上的佛珠和磨得有些旧了的系珠绳,苏道安突然有些明白了。

    苏进安知道弟弟意有所指。他没有否认,只是一边轻抚着手腕上的佛珠,一边缓缓道:“人在没有立场的时候总是容易乱许诺、做错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立场,却只来得及弥补一些遗憾。二弟,你不会怪责兄长自作主张吧?”

    “大哥言重了。且不论翠屏,当年林氏那门婚事,确实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我明知道阿梅不愿意,可还是勉强她嫁过去。林氏一门并非清白之家,这点我一早就知道。虽不知污秽至此,但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逐阿梅出苏门,是当时震怒下的一时冲动,后来我查明真相,一直想补救,却又找不到机会。今日,幸好有大哥,阿梅才能顺利回来。弟弟在此,先谢过兄长了。”话毕,苏道安抱手一礼,表示感谢。

    苏进安连忙扶住苏道安的手,道:“你我是骨肉至亲,何须言谢?阿梅一事,为兄没有提早知会你,本就是为兄的不是。如今,阿梅总算顺利归宗,也算了却你我的一桩心事。只是阿梅对你还有心结。如何挽回这个女儿,还得看你自己。”

    苏道安明白兄长的意思,拱手道:“大哥放心,阿梅的事我心里有数。倒是大哥,这两年身子骨一直不见大好。就算是为了思放孙,也请大哥好好保重身体。”

    毛氏见苏道安转了个她可以插话的话题,便开口帮腔道:“老爷说的极是。大哥,思放还小,淑琴尚未婚配,如茵、如若仍需照拂。大哥就当为了儿孙,也得撑下去。”

    “二弟、二弟妹有心了。说到淑琴,二弟以为,桂丫头家的大公子如何?”苏进安指了指不远处人群堆里的白正春。

    苏道安扭头看了看,数丈之外,正春正与薛明磊谈得起劲。出挑的身高和容貌,让他在一众公子哥儿中显得尤为出众醒目。正春之前就帮过他们夫妇两,加之又是侄女辈中最有能力的苏桂亲教养出来的嫡长子,人品能力自是不在话下。他笑着赞扬道:“大哥的眼光自是极好的。就不知桂丫头什么想法。那白家,据说也是关外大户。正春是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白家的。”

    “大哥舍得让淑琴嫁到关外去?薄家如今有爵位在身,若淑琴外嫁,那这爵位必然落给旁支。”毛氏的想法是应氏口中普罗大众的想法。言下之意是,淑琴名门淑女出身,正春再优秀也不过是关外商人之子,身份并不对等。

    苏进安明白毛氏话里的顾虑。他没有多加解释,只道要听苏桂的意思。

    苏道安、毛氏夫妇相视一下,没有说话。兄长对这门亲事似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只是,苏桂愿意吗?

    淑琴、正春的话题说完没多久,苏迢安就拎着酒杯回来了。堂兄弟三人又撩拨起别的话题。毛氏看苏道安又拿起酒杯,神经跟着紧了三分。

    (二)

    次心区席面处,苏柳已回小院照顾苏福竣多时。苏榕跟父亲咬完耳朵后就又带着女儿秋波去各家太太面前献宝。隔了老远都能听到太太们夸赞秋波的美貌。

    苏梅寻完如蔚回来时,何管家正好来找苏桂。她听到何管家说,苏进安让苏桂跟正春宴后稍留片刻,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