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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酉时正,门房来报,苏桂母子已乘车离府。

    苏进安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虚弱的躺在罗汉床上,双腿盖着浅金色羊毛毯,神色萎靡暗淡,似是累极!

    何管家见主子这副模样,十分不忍,禁不住劝慰道:“老爷莫要难过。本就是那白正春不识时务。淑琴小姐这样的姿色和性子,配他一个关外蛮小子着实可惜。如今也好,您再给淑琴小姐相看相看。准有更好的。”

    苏进安一动不动的看着香炉顶上吐出的一缕青烟,久久方叹了口气,道:“不会了。不会再有了。白正春拒了,怕是很难找到他这样合适的人了。不怪他们母子,是我没用。连一门好亲事都求不来。我,对不起梓儿,更对不起薄家。”

    “老爷,您不要这么想……”何管家后头宽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屋外传来吵闹声。何管家眉头一皱,提着声调喝斥道:“外头怎么回事?何事吵吵闹闹?”

    话音刚落,外屋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淑琴红着眼眶跑了进来,瞬间惊到苏进安主仆。何管家一看情况不对,赶忙把下人赶了出去,亲自关上房门守在门口。

    苏进安的目光落在淑琴手里的锦盒上。好一会儿他方挪开眼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都猜到了。”

    这是肯定句,不是问句。

    淑琴心头猛地一抽。泛着水光的眼睛直直看向外祖父,开口第一句便是“为什么”。

    苏进安轻轻咳了咳,柔声安慰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公本想替你谋一门好亲事,奈何事与愿违。也罢,他白正春有眼无珠,非你良配。淑琴,你放心,外公一定会为你寻一个更好的人。”

    锦盒从淑琴手里跌落。盒盖洞开。玉扣落在铺着厚毛毯的地面上,滚了两圈在罗汉床前的脚踏边停下来。

    淑琴身子一歪,颓然瘫倒在地上,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愿意娶我,不愿意要我。外公,为什么?是我不够美,不够温柔吗?为什么他不接受这门亲事?为什么?”

    苏进安怜爱的摸着外孙女的头,无可奈何道:“淑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白正春注定不是你的良配。姻缘事,最是不能强求。若他为了荣华富贵违心娶了你,不但外公瞧不起他,日后你们也不会幸福。”

    淑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泪眼汪汪的望向苏进安,道:“可是外公,您不是说了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姨母也不同意我嫁给正春表弟?我堂堂薄家嫡出小姐,会配不上他们阿木伊白家的门第吗?”

    苏进安几近无力道:“淑琴,这门亲事,不是你姨母拒绝的。”

    淑琴大吃一惊,愣愣的看着苏进安,仿佛他说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好半响,她才回过神来,绝望道:“我不信,我不信……外公,我一个字都不信。”过于震惊和难过,让淑琴说完话后也没顾上礼节,转身掩面就跑。

    “小姐,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等等我呀!”

    “淑琴小姐,淑琴小姐……”

    “老爷,这……。”

    苏进安又重重的咳了几声,半天方缓过气来。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他断断续续道:“让……让吕怀,好好看住她。不准她……不准她去苏桂母子面前闹。不管怎样,薄家,薄家……还是要脸的。”

    虽然不忍淑琴小姐受这委屈,可毕竟苏进安的命令更重要。何管家只能恭敬应下,屈身以示得令。本打算再说些宽慰解乏的话。可苏进安已经挥手让他退下。他也只得默默退出去,唤来下人好好守住主子这屋。

    (二)

    因正春、淑琴亲事的耽搁,苏桂的马车酉时过半方回到“乐圆别院”。刚一踏进院子,等待许久的周妈妈便迎了上来,一脸焦虑的告诉苏桂,苏梅跟如蔚已经被苏赞接走了。苏桂闻之,也没耽搁,将就着梳洗一番,快速换了身衣裳,由正春清点好厚礼,急急忙忙赶往位于东安二街的“苏府”。

    从东安五街到东安二街不过须臾。

    才在马车里晃了没一会,“苏府”牌匾便依稀可见。

    远远地,苏桂瞧见苏道安府上的大管家纪南亲侯在大门处,应当是在等她。

    心竹看苏桂有些紧张,便道:“夫人,您可得沉住气。梅夫人跟咱姑娘,可就全靠你了。”

    苏桂摇摇头,道:“你以为阿梅就没为蔚儿打算吗?若是无心,她怎会刻意让云妈妈把蔚儿从正堂带去祠堂?不就是为了断桂氏那心思。好让赞弟跟五叔下决心。如今,蔚儿已经是嫡女了。她给谁养,桂氏插不得手,更没任何筹码去和赞弟吹枕边风。赞弟跟五叔那边,我不担心,唯一有可能出纰漏的,是苏赏。我这位堂弟啊,入得京官本流,可不是省油的灯。”

    心竹听苏桂这么一讲,原本信心十足,这会儿却隐隐有些担心。她忍不住追问道:“那夫人可有应对之法?这会子,梅夫人都在‘苏府’了,情况怎样尚未可知。咱们都来不及对好口径。万一赏老爷坚决不同意梅夫人养蔚姑娘,那可怎么办?赏老爷可不是赞老爷那么好说话。”

    “只能看看等会儿有没有机会敲打一番。”苏桂话音刚落,马车便稳稳停住。车帘外传来纪南老驰沉稳的问候声。苏桂整理了一下思绪,换上一张标准的笑脸,由心竹掀开车帘扶出马车去。

    此刻,“苏府”内院客院内,一只通身雪白的狮子犬在一个大红俏娃娃的拍手口令下扑通一声坐到地上,立刻引得周遭惊叹连连。那大红俏娃娃喜滋滋一笑,随手就把手里的点心喂给狮子犬。跟在娃娃身后的一高一矮两个小男孩瞪大眼睛盯着吃得很欢脱的狮子犬,半响都没反应。好一会儿,才听到那矮个子的男孩语带惊叹道:

    “这也太神奇了。如蔚,你是怎么做到的?”